“坐在部委大院是看不到这些的,一定要下基层,能人在民间”
2024清华五道口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于9月28日在北京举行。能源基金会首席执行官兼中国区总裁邹骥出席并围绕“气候变化、新能源产业变革与经济展望”发表演讲。
以下为演讲实录:
邹骥:这个议题内容太多了,我非常简单地讲。
第一,我还是要从应对气候变化和提振经济的紧迫性说起,这是逻辑的出发点。气候变化的紧迫性和提振经济的紧迫性,这两者合起来,最后都决定于“需求”,而且应该是市场的有效需求。
这两个紧迫性中,核心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能源转型,就是从以化石能源为主转向以非化石能源为主。毫无疑问,风光为代表的新能源产业,当然还有核能、生物质能的上升趋势很显著的,是要挑大梁的,特别是风光。另外,还有能源终端使用部门,比如工业建筑、交通电气化,是要绑在一起,打成捆的。
它们的发展是始料未及的,我本人有幸参加了《巴黎协定》谈判的全过程,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在实现战略转身了,但是有的主要还是出自概念。我记得特清楚,当时我给解振华特使画库兹涅兹曲线,说中国肯定要达峰的,中国应该有达峰的目标。另外,人均排放的达峰水平和变化趋势,和收入之间的关系,那个时候好像还都是从理念出发,从其他国家、经济体的实际经验出发。
但是,《巴黎协定》我记得很清楚,2015年12月份谈判成功的,2016年签署的,到现在说起来也已经八九年的时间了,其中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契机,这就是风光为代表的可再生能源,还有动力电池技术,直接影响到了汽车技术,成本降低了80%-90%,而且还在继续降,电池技术迅速的产业化,迅速变成国民经济的支柱。
去年我们出口“新三样”一下就是万亿。我算了算,大概占到整个出口额的4%,4%不是小数,而且这个份额还会继续上升。今年上半年,出口也很猛。在国际市场上,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噪声,但是,(趋势是)挡不住的。
而且我6月份在伦敦见到一些朋友,他们给我们算过,比我们算得还透,说加30%几的关税,欧盟加百分之几十的关税,你们还赚钱呢!我心里也想,我反正还是赚,那就反过来说我们的成本有多低。这个底气在这个地方。
在这种形势下,问题就转化为我们如何对待这几个产业,怎么评价它们的地位?在国民经济当中的地位,在能源转型中的地位,应对气候变化的地位,乃至中国在国际体系中的战略地位。
你的战略地位是靠你的综合国力,靠你的头部企业,靠你的经济财富,靠你的技术来确定的。那么,中国今天我们看到了那个影子,就是要变成发达国家了,变成世界的先进的国家了,所以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走,得到2050年。但是,如果世界跑的都是你产的汽车,历史上看就是日本、德国和美国,再加点法国、意大利,主要是日本、德国,那个时候你就真是发达国家了,我说的都是表观的。
那么,在这个里面,我要说一点,面对刚才我讲到的两个迫切性形成的巨大的潜在需求而言,我们的新能源产业产能从五年的尺度来说并不过剩,以光伏为例,每年10亿千瓦的产能肯定是不够用的,要服务全球,达到这个目标。但是,我们要一年、两年的尺度来看,确实又出现了所谓的产能过剩,这就是一个不均衡的状态,经济发展最永恒的状态是不均衡的。但是,它的趋势又是均衡的,这个毫无疑问。
那么,这个时候我们看到了短期的不均衡,然后解决问题的思路不是踩刹车,现在好像说去年风光出货3亿千瓦,风光开始卷了,开始降价了,企业没利润了,踩刹车。今年的目标,去年是定的1.6,结果是3亿千瓦,今年定了一个2.5,我认为这里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政策一致性的问题,现在我们也强调,你的能源政策、气候政策、新能源的产业政策和现在整个国家要提振经济,要稳增长,要扩大需求这个政策一致不一致?这个时候你的政策倾向是去踩刹车吗?
刚才我进门前一个记者追着我问,说邹教授,您谈谈今年光伏企业怎么出清?我认为这个药没吃对,可能症状你看到了,吃的药不对。现在的重点不在于出清,重点是如何打通堵点,扩大这些产业的发展,把下游的需求创造出来,也就是所谓供给创造需求这个题应该是主要政策者和我们实践者要回答的问题。
所以,我倒认为,今年的目标至少应该新增风光还是3亿千瓦,这应该是“至少”,而且我认为是稍微踮着脚可以完成的,上半年是1.25亿,别线性地算,全年平均好像2.5亿。我认为下半年,特别是四季度是有可能达到3亿千瓦。
产能没有问题,问题是堵点在哪儿?我刚才说下游,现在(新能源发电)“上网难”,这个“上网难”有两个出路,一个就是电网还要努力,有努力上升的空间,吸纳可再生能源。有两个国际对标,德国电网的可再生能源上网的占比已经达到58%了,我们下个月就要组织跟德国的电网对话,到底58%是怎么达到的,有什么问题,有什么有利条件?中国的是多少?20%。我们20%-58%之间,哪怕中国还有特殊情况,我们缺少天然气的机组,都是超临界,大型的百万千瓦机组,不灵活等等,这是你的困难。那么,你不到58%,你到35%行不行?你到40%行不行?这是一个问号。
加州的电网,前两天我在纽约开会,又一次访问了加州能源资源委员会的主席。我已经跟他讨论了几次了,他现在是61%,是电网接受可再生能源的比例,而且他现在的电网的稳定性在改善。那么,我们电网还是有潜力往上走的,还走得快一点,困难都在那儿摆着,谁都有困难。
但是,电力的这些技术不太存在什么国情的问题,放到哪儿都是这个技术。这里边当然有一个核心是储能。而且这种苗头,我们今年夏天得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案例信号,这就是苏州的信号。
今年大家知道,长三角地区的热浪是历史上温度最高、持续时间最长,用空调的负荷最高,尖峰负荷也是最高的一年。但今年也是历史上第一次没有出现夏季限电。原来需求侧管理等等采取了一些措施,这里边有一个核心的措施,它在今年已经准备好了51万千瓦的储能能力来削峰填谷。靠51万千瓦,以及事先预报的需求的调节,它今年就做到这一点,这就是现实摆在这里的,我今天都不说理论,都说的实际的事儿。
那么,也就是说什么呢?我们已经可以离开靠修火电厂来准备你一年那会儿的峰值时刻,发电才2000多个小时,赔得一塌糊涂,这个(应对模式)可以翻篇儿了,不用再修火电厂来保峰值了。如果你说一个小地方,假如青海有这样的案例,不足以说服问问题,但这是一个1600万人口的工业城市,人均GDP达到3万美元,是发达的苏州,而且它给整个江苏省,江苏省是中国第二大经济体,这个地方能做出贡献的话,能实现这一点,加州是世界第五大经济体,德国是第六大经济体,这些地方都能实现,我们怎么就不能实现呢?珠三角先实现,长三角先实现,京津冀先实现,行不行?这是一个通道。
最后一个通道,分布式可再生能源有大量的潜力,我们现在每年新增的装机里边有2/3是分布式,未来还会更多。当然,这里边有些新东西,比如要大量地发展微网,把微网连起来,还要再配网,要做改造。但是,我的大量的分布式发电,我不上主网、少打搅主网,减轻它的接收间歇能源的负担,我自发自用行不行?我互联互通行不行?建大量的虚拟电厂行不行?这方面我们已经看到了前景。能源基金会已经做了几个典型案例了,我们认为很有前景,当然要做大量的工作。
这里面还有一个需要打通的堵点,就是他们现在发的电自己用不了。山东的农民屋顶光伏发电才用10%,我们打算给它先提到50%,没说让你全都吃干榨尽,比如装上村级储能、排区储能、或者户级的,要因地制宜。装完储能以后,这个电就可以商量怎么用了,比如建筑的电气化,装上热泵冬天取暖、夏天制冷,你的农器具,以后拖拉机、播种机全都是电池了,不用柴油了,机井提前给你充好电,行不行?
技术原型都有了,到村里边看,到县里边看,坐在部委大院是看不到这些东西的,一定要下基层,能人在民间,民间解决方案多着呢,而且都做出来了。这个堵点打通,就能把需求解决了。前两天我跟李政老师在苏州开会,我跟协鑫的老总朱共山说,你现在最不需要的是补贴,最需要的是订单,他说“是”。我们这样一下来,你光伏的订单不就多了,这是我们头等大事。
政策的一致性方面,我们要扩大需求,用扩大的需求支持增长,稳定中高增长率是完全一致的,我们的国债往哪儿花,去补那些农民用户,在未来十年拉他们进入中等收入群体中,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领域,不但给了钱,还给他能源,然后他就可以改善生产,可以提高生产率,这时候就转起来了,这就跟收入倍增计划结合起来了,既能振兴乡村,也可以为解决城乡差距做贡献。
我们的目标,中国定目标,定规划,这是中国的一个体制自信,体制优势,我们也要做好与时俱进,这个目标我们要好好考虑,它的意义已经不是给国际做承诺了,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儿,要给市场一个明确的信号,我要塑造未来的需求,引导我们的研发,引导我们的资金往哪个地方走,这个前景摆在这儿,我就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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